戏曲陈烺传奇剧情的构思特点分析

更新时间:2019-11-30 来源:戏曲论文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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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陈烺(1743~1827),字士辉,号东村,闽县(今福州市)人,创作了《紫霞巾传奇》《花月痕传奇》两部戏曲作品,是清中叶福建地区较为活跃的文人戏曲作家。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 陈烺的两部传奇就在福建省戏曲研究所编印的 《福建戏曲历史资料·三辑》中的《清闽县人陈烺作紫霞巾传奇》[1],以及《福建戏曲历史资料·四辑》中的《明清两代福建戏曲作者考略》[2]中被述及,后者更是最早完整考证出陈烺及其《紫霞巾传奇》《花月痕传奇》两部剧作。 邓长风在《五位清代福建戏曲家暨林昌彝生平考略》一文中,对于陈烺的经历、着作、门人等具体情况作了进一步考证,并简述了其两部传奇的刊刻、着录情况,同时还指出庄一拂在《古典戏曲存目汇考》中将陈烺的《紫霞巾传奇》《花月痕传奇》误入“陈栋”名下之误。[3]郭英德在《明清传奇综录》中,考证出陈烺的生卒年为 1743~1827 年,但未述考证过程。[4]此后,庄小珊的硕士学位论文《明清福建曲家考》对陈烺生平、交游及两部传奇的情况作了进一步的考述,并详述了其生卒年的考证过程。[5]

  董菲菲的《<花月痕传奇>评点的艺术观照》一文则通过《花月痕传奇》中的序、题辞、评辞及每折的批点,观照该剧在思想内容、剧情、结构、语言等方面的特征,指出评点及剧本的文人意识都很强,但该剧作为文学作品的价值虽高,要搬上舞台与大众交流却存在一定难度。[6]

  尽管以上成果已清晰地勾勒出了陈烺的生平及创作情况等, 甚至对其作品的评点也已初步涉及,但令人遗憾的是,至今学界仍少有针对陈烺两部传奇的研究成果出现。 实际上,陈烺的《紫霞巾传奇》《花月痕传奇》剧情奇巧,构思精细,主旨鲜明,创作精心,在明清福建文人戏曲作品中是极富特色的,本文拟就两部传奇在剧情构思方面的艺术特点作更为深入的探讨。

  一、陈烺传奇的奇巧剧情

  《紫霞巾传奇》叙陆春英寄宿于好友施石琮家,崔玉蛾同母亲亦借住在施家(施母为崔母之姊),二人机缘巧合之下互识才貌,继而互生爱慕,并通过玉蛾的丫鬟香云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以紫霞巾为信物订下婚约。 孰料紫霞巾原为施石琮之妹施翠娟丈夫祝念星之物,他赠与翠娟,翠娟却与玉蛾交换了白雪汗巾。 祝垂涎玉蛾美色,又无意中洞悉了陆、崔二人的关系,便设计以小偷云里手(吴二)陷害陆生窝藏贼赃,使陆生入狱。 翠娟死后,祝欲娶玉蛾,未获应允便怀恨在心,又派云里手到施宅放火,准备趁乱劫走玉蛾,不料被玉蛾母女逃脱。 崔氏母女在逃亡途中遇险走散,母亲落水,为陆春英所救;女儿则被卖入妓院,但她宁死守节,未曾受辱。 陆生脱罪获释后,为供养玉蛾之母,扮作女妆,被卖到妓院中,恰巧与玉蛾相认。 玉蛾拿出积蓄,助他上京赶考。 上京途中,陆生再遇祝念星,后祝因作弊被收监。 云里手寻到玉蛾,欲行不轨,玉蛾为保清白,刎颈自尽,却也因此在淮安巡抚韩大人堂上与母亲相认。 陆生中状元后,被派到淮安协助韩巡抚剿灭贼寇,韩谎称以侄女许配他为妾,陆生勉强从命,却在洞房之中见到了玉蛾,二人悲喜交集,终获团圆。

  《花月痕传奇》叙书生萧步月与淑女霍映花于观音大士宝诞之际,在非非想庵中从水中和镜中互相看到了对方的形影,虽未能相见,但心中各自暗怀倾慕。 萧步月请求老尼净慈为他向霍家求亲,未料该庵的大施主魏道真也来托媒,净慈答应了魏的要求。 霍映花拒绝了魏道真的求亲,魏又让净慈以萧步月的名义再去求娶。 后魏道真以假名结识萧步月,鼓动他向霍家求亲,并主动提出借用别业给他成亲。 萧霍婚事说成之后,魏道真陪同萧步月娶亲,设计将病死的妻子苏氏放入洞房中,将霍映花骗入密室。 同时,萧步月的仆人晴云误杀老乞婆,萧携其逃离。 魏道真通过净慈向霍家谎称萧步月拐走了霍映花。 萧步月在逃跑途中遇到了父亲萧希颖,父亲将他带到姑娘萧氏家中躲藏。 净慈从仆人岭梅口中得知魏道真的诡计,但她不敢说出去,只得先将情况写下来,后在县主审问时说出了真相,将霍映花救出。 霍映花与萧步月历劫之后,相继重病而亡,因缘二使引二人魂魄互易。实情被双方家人发现后,安排二人在非非想庵中证盟。正要入洞房之际,韦驮尊者见二人执迷不悟,持杵将他们各打一下,二人魂灵换回,并有了前世原为金童、玉女,因影子摩荡致使心有所感,被贬落凡尘的记忆,终于醒悟一切因缘都是镜花水月,各自归真还原而去。

  仔细品读陈烺的两部传奇,即可发现,他构思精细,向读者贡献出了精彩纷呈、精密奇幻、反转连连的剧情。 而陈烺的传奇情节之所以如此吸引人,则与他利用巧合设置、绵密针线等手段费尽心力地结撰剧情分不开。

  二、灵活多变的巧合设置

  谢春兰在《紫霞巾传奇》题词中评价该剧构思:“窠臼别翻新样本,灵心慧舌佐文澜。 ”[7]以“窠臼别翻新样本”来形容陈烺跳脱一般剧本的俗套,创造新奇的剧情,指出陈烺通过求新求变、不落窠臼的精巧构思,以故布烟云、屡掀波澜等手法,构幻出奇警多变的剧情,从而始终刺激着读者的审美期待,不使人有倦怠之感。 题词中没有谈到的是,运用灵活多变的巧合设置,推动剧情发展,给读者带来惊艳过瘾的审美享受,正是陈烺传奇剧情构思中的重要一环,也正因为如此,陈烺传奇中巧合的出现较多,以下分别对《紫霞巾传奇》、《花月痕传奇》中巧合的设置进行梳理:

  《紫霞巾传奇》中巧合的设置,主要有以下十处:第一处,第七折《双窥》中,陆春英在角门边欲偷窥玉蛾之貌,没想到久等玉蛾不至,高声吟起玉蛾之诗及自己的和诗,反而恰巧被玉蛾听见,让玉蛾先窥见了他的形容。 第二处,第十折《闹巾》中,由祝念星夫妇的对话可知,祝念星送给施翠娟的紫霞巾,恰被后者与崔玉蛾交换了白雪汗巾。 第三处,第十三折《赛标》中,观龙舟之际,祝念星提出每个人出个标儿让龙舟争抢,陆春英称无物可出,施石琮恰好拿出他袖中的紫霞巾作标,被他抢回,祝念星却因此发现紫霞巾在陆春英处,为后文的陷害之举埋下伏笔。 第四处,第十八折《逃劫》中,云里手奉祝念星之命制造火灾,趁机掳走崔玉蛾。 但云里手刚放完火,恰好想如厕,结果给了玉蛾母女逃跑的机会,他追踪过程中又正好跌入粪坑,终于没能追上二人。 第五处,第十八折《逃劫》中,玉蛾母女本以为逃脱成功,谁想到遇到的赶车人却心怀鬼胎,将崔夫人推入江中,劫走了玉蛾,并卖入青楼。 第六处,同样在第十八折中,崔夫人在岸边呼救时,正好遇见坐船被押往淮安受审的陆春英,被其所救。 第七处,第二十二折《双认》中,陆春英男扮女装被卖入的青楼,正是崔玉蛾所在之处。 第八处,第二十三折《赴闱》中,陆春英赶考途中恰巧与祝念星在宿迁旅店中相遇。 第九处,第二十四折《刲颈》、第二十五折《认女》中,云里手欲侵犯崔玉蛾,致使她刲颈守节,鸨母罗氏抬着玉蛾“尸首”,将云里手扭送淮安韩巡抚衙门,正好遇上因与旅店店主发生冲突而告到衙门的崔夫人,而韩巡抚又恰好是崔家已故老爷的同年,巧合之中又添巧合,最后这些巧合终于令母女相认。 第十处,第二十八折《哭蛾》中,陆春英中状元后,被委派为淮安参军,与韩巡抚合作会剿贼寇,而此时玉蛾母女正巧在韩巡抚处,此处亦是巧合之中又有巧合,对剧情的发展极为重要。

  《花月痕传奇》中巧合的设置,则包括以下十四处:第一处,第四折《双映》中,萧步月、霍映花都在观音大士宝诞之日来到非非想庵中,且两人恰好在小楼及倒朝厅中分别从池中及镜中看见对方的容貌。第二处,由第五折《嘱尼》可知,魏道真在观音大士宝诞当日也在非非想庵中,并且恰巧在霍映花上轿时看见了她,并因此萌生了邪念,为下文剧情展开作了重要铺垫。 第三处,同样在第五折中,萧步月到非非想庵中请老尼净慈为他向霍家提亲,他刚走,魏道真也到来说明同样的意愿。 第四处,第七折《局聘》中,萧步月送往老尼净慈处的问询书信,正巧被魏道真拾得,他因此起了利用萧步月骗娶霍映花之意。第五处,第九折《题画》中,霍映花让老院公将《木兰归家见姊图》拿去装裱,院公却因风吹落帽子而遗失了画作,萧步月正巧在街上闲走,拾到了画轴。第六处,同样在第九折中,萧步月拾得画卷后,正好与醉酒的魏道真相撞,两人因此相识,为魏道真之后利用他骗娶提供了方便。 第七处,第九折《题画》、第十一折《折标》中,院公为寻霍映花之画,贴出赏标,赏标恰被萧步月所见。第八处,第九折《题画》、第十三折《寓庵》、第二十折《江遇》、第二十三折《误执》、第二十五折《释鸾》中,魏道真化名真光凤欺骗萧步月,其名正好与一名为“真光棍”的拐子相似,为剧情掀起波澜。 第九处,第十三折《寓庵》中,萧步月之叔张二难与霍映花之舅乌友斯,以及萧步月之父萧希颖是旧识,张、乌二人正巧在虎邱客店中相遇,正好见到真光棍的真容,此折中亦是巧合之中又有巧合。 第十处,第十四折《梦拯》中,张二难恰好被乌友斯安排寓居在非非想庵中,救下了来庵中烧香还愿,却差点被魏道真侵犯的霍映花。 第十一处,第十七折《惊窜》中,在萧步月与霍映花成亲当日,老乞婆上门讨食,正好被晴云一推而死,为之后的苏氏魂附于老乞婆身,老乞婆魂附于苏氏身保护霍映花提供了可能。第十二处,第二十折《江遇》中,萧步月之父萧希颖前往钱塘看望妹妹,他的包裹恰好被逃跑的真光棍拐走。 第十三处,同样在第二十折中,萧步月与父亲正好在江上相遇,一同前往姑娘家。 第十四处,第二十三折《误执》中,出来打探消息的乌友斯与萧希颖正好在点心店中相遇,意欲盗取萧希颖包裹的真光棍被见过他的乌友斯抓住,解送官衙,为之后剧情中误会的解开,创造了条件。

  由以上可知,陈烺的《紫霞巾传奇》《花月痕传奇》中,巧合的设置几乎贯穿于剧情发展的始终,对剧情的推动有着非常大的影响。 如果没有这些巧合的设置,这两部传奇在剧情上不可能如此新颖而精致。 因此,巧合设置在陈烺传奇的剧情构撰中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陈烺传奇中的巧合设置虽多,但稍加分析即可发现,他对巧合的设置是灵活多变的,因此不会令读者产生生硬、腻烦之感。 陈烺两部传奇中巧合的类型,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

  第一类,时机的凑巧。 如《紫霞巾传奇》中,崔夫人被赶车人推入江中,正好碰上坐船被押往淮安受审的陆春英,时机刚刚好,因而为陆生所救;《花月痕传奇》中,萧步月、霍映花都在观音大士宝诞日来到非非想庵中,且二人同时出现在小楼及倒朝厅,看池、对镜的时间又都恰巧,才使两人互相在池中、镜中见到了对方容貌。

  第二类,次要人物的突然行为造成的巧合。 如《紫霞巾传奇》中,陆春英称没有标物给龙舟争抢,施石琮却突然从他袖中抽出了紫霞巾,而这一幕恰好为祝念星所见,给陆春英埋下了祸根;《花月痕传奇》中,晴云不慎将上门乞食的老乞婆推死,造成萧步月的远走他乡及苏氏、老乞婆身魂的互换。

  第三类,遇人不淑造成的巧合。 如《紫霞巾传奇》中,玉蛾母女在逃亡中,恰好遇到了心术不正的赶车人,他将崔夫人推往江中,又将玉蛾卖入青楼,从客观上造成了崔夫人与陆春英的相遇,以及此后陆春英与崔玉蛾在青楼的重逢。

  第四类,阴差阳错形成的巧合。 如《紫霞巾传奇》中,云里手本应在放火后,守在后门,等崔玉蛾避火走出时,将她劫走。 可他突然泻肚,只得临时决定先去如厕,然后在门外黑暗处等玉蛾。这一阴差阳错的巧合,令玉蛾母女有了逃走的机会。《花月痕传奇》中,魏道真到非非想庵中询问亲事回音,净慈回话之间,误将萧步月询问书信坠落,令魏道真从中知晓萧步月亦向霍家提亲,心中定下诡计,为下文剧情的波澜埋下伏笔。

  第五类,巧合的叠加。 如《紫霞巾传奇》中,崔夫人因店资与旅店店主闹到衙门,韩巡抚恰好认出她乃自己同年的夫人。 此时,鸨母罗氏恰巧将玉蛾的“尸首”及罪犯云里手送到衙门,崔夫人正好在旁听到案情,进而认出了女儿玉蛾。 《花月痕传奇》中,张二难与乌友斯在虎邱客店中巧遇,二人又正好见到被捉拿的真光棍。 以上两例巧合的叠加设置,在推动剧情发展,以及埋设重大伏笔方面,都起到了重要作用。

  此外,还应注意到,陈烺的传奇中,巧合的设置、运用是密集的。 如《紫霞巾传奇》第十八折《逃劫》中,接连不断地使用了三次巧合;《花月痕传奇》第五折《嘱尼》、第九折《题画》、第二十折《江遇》分别连用两次巧合。 可见运用巧合频率之高。陈烺传奇中的巧合设置,大多体现于一折之中,但也有通过几折共同构成的巧合。 如《紫霞巾传奇》中,云里手在青楼欲对玉蛾不轨,逼得她自尽,致使鸨母将他与玉蛾送至衙门,恰巧与玉蛾之母崔夫人相遇;又如《花月痕传奇》中,院公贴标寻画和萧步月折标还画等巧合都是两折以上的内容共同构成的。

  同时,陈烺传奇中的巧合设置,并不一定是正面描写,也有许多是通过侧面描写来表现的。如《紫霞巾传奇》中,施翠娟与崔玉蛾的换巾就是由施翠娟之口说出;《花月痕传奇》中,魏道真于观音大士宝诞日也在非非想庵中恰巧见到崔玉蛾,亦是由其自己说出。

  由以上对陈烺传奇中巧合设置的全方位、多角度分析可知,其传奇中的巧合设置运用频率较高,设置巧合的手法灵活多变,巧合设置在推动剧情发展、制造波折、铺垫反转等方面起到了关键作用。

  三、针线绵密的剧情撰构

  陈烺对传奇的精心构撰,使得他的传奇在多个方面给读者以精巧细致之印象。 其中,陈烺传奇在剧情撰构上所体现的针线绵密的特点,是令人产生这一印象的重要原因。

  在《紫霞巾传奇》中,有多个例子表现出陈烺构撰剧情时针线的绵密。 特举二例试析如下。第三折《评绣》中,玉蛾之母崔夫人称赞女儿所绣白雪汗巾精致,并称乃因:“我儿右掌心有一点朱痣,故应带此工巧来。”[8]交代了玉蛾右掌心有一朱痣的身体特征。这一交代看似闲笔,但实际与下文的关键剧情有着重大关系,乃一重要伏笔。 第二十五折《认女》中,玉蛾因自杀而血肉模糊之际,崔夫人正难以辨别其身份,忽然忆起她右掌心的朱痣,将她的手展看之后,终于认出女儿。 第三折与第二十五折,相差二十多折,前者中一个小细节的提及,竟是后者关目的关键。 正如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论述如何“密针线”时所说:“照映埋伏,不止照映一人,埋伏一事,凡是此剧中有名之人,关涉之事,与前此后此所说之话,节节俱要想到。 ”[9]

  从上述例子来看,陈烺的确做到了李渔所说,并且效果极好,令读者对其针线细密的剧情构撰,印象尤深。第十九折《守楼》中,崔玉蛾与鸨母罗氏抗争,终于争取到卖艺不卖身的机会,得以守节。 她被安排居住于双燕楼,无聊之中,拿出陆春英赠与的和诗来看。 此时,读者不禁疑惑,玉蛾从火场中匆促逃出,且中途经历被云里手追赶、被赶车人卖入青楼等变故,这陆春英的和诗如何还能够随身携带呢? 作者似是料定了读者的心理,他安排玉蛾随即作出了解释:“在前俺怕母亲看见,故缝锦袋,挂在胸前,如今要母亲看也不能勾了。 ”[10]

  此话看似思念母亲,实际是对突然拿出陆生和诗这一突兀行为的巧妙解释。 此处即是李渔所说对剧中关涉之事的照映,不但使得剧情针线绵密,而且避免令读者产生剧情不合理的感受。 在如此细微之处,陈烺都进行了如此恰当、巧妙的处理,再次见出其构剧之功力。《花月痕传奇》中,体现剧情撰构之针线绵密的例子也不少,聊举四例试析如下。

  第四折《双映》中,观音大士宝诞日,霍映花与萧步月双双来到非非想庵中,为了使霍映花与萧步月分别在小楼的楼上、楼下玩赏,然后霍映花通过池中倒影,见到萧步月容貌的剧情更加流畅自然,特别安排了老尼净慈在霍映花祈愿完毕后,告知她:“敝庵新修池阁颇佳,斋后叫心空引去逛逛。 ”[11]巧妙地为下文剧情的发展进行铺垫,意欲由此自然地引出霍映花到小楼中游览的剧情。 从中可见作者撰构剧情时,时刻不忘“细密针线”这一要务,而事实上也达到了良好的效果。

  第七折《局聘》中,萧步月的书信为魏道真所得,为魏道真的定计骗娶提供了可能,而萧步月之所以以书信方式询问,则是因为他脚伤无法亲到庵中,脚伤又是因在第四折《双映》中被煞神所挡。由以上分析可见,陈烺在剧情构撰中,一环紧扣一环,前后有埋伏、有照应,对细节也多有交代、顾及,对“密针线”原则的贯彻,十分彻底。第十一折《折标》中,魏道真称要将别业借与萧步月成亲,萧随魏前往参观后,对别业颇为满意,称:“果好个所在,四围段落,并无别通门户。”[12]

  但实际情况如何呢?第十八折《阴护》中,魏道真对霍映花欲行不轨,先后被附于老乞婆身上的苏氏及附于苏氏身上的老乞婆打断,魏道真询问苏氏(老乞婆魂,苏氏身)怎能入得密室,苏氏(老乞婆魂)告知他是“推开粉壁上暗门,走进来的”。[13]

  此处恰好应和了萧步月“并无别通门户”之语,揭示出别业中有暗门联通密室,而这正是魏道真诓骗萧步月的关键所在。 暗门之玄机究竟如何? 在同折中亦有交代。 霍映花询问苏氏魂魄,萧步月如何被魏道真替换。苏氏魂告诉她:“他那边金堂后院隔红墙,挖透红墙通别幌。这个土库外有门通那边书院,那边房中看时是粉壁,推开却是暗门。 ……小姐拜堂后,他便从暗门引到这里……”[14]由此便将暗门、密室之关节交代得清清楚楚,从剧情到细节,都与萧步月此前认为的别业不通其他门户,形成了照应。

  第二十二折《梅泄》中,净慈从岭梅处得知魏道真诡计的真相,但却怕奈何不了魏道真,反遭他害,于是决定先将真相写下,以应对日后官府的提问;第二十五折《释鸾》中,净慈面对县主的逼问,拿出此前所写,令事情真相大白,正好与《梅泄》折中举动形成了呼应。

  除以上所述,陈烺传奇在构撰剧情方面的针线细密,还体现在折目与折目之间的对应设置等方面,如《紫霞巾传奇》中的《双窥》与《双认》《试奁》与《诳娶》《思英》与《哭蛾》等;《花月痕传奇》中的《墙怨》与《忆霍》《男离》与《女离》《男错》与《女错》《谈因》与《圆影》等。 陈烺两部传奇本身,也有相对应的折目设定,如《紫霞巾传奇》的《双窥》与《花月痕传奇》的《双映》,《紫霞巾传奇》的《赛标》与《花月痕传奇》的《折标》等。 可见,陈烺传奇的精细、巧妙超越了许多同类剧作。

  由以上分析可知,陈烺的传奇,在剧情构撰方面,无论从整体还是细节来看,都做到了针线细密,令剧情水到渠成、流畅自然,从中可见作者之用心及高超的技巧,令人佩服。

  四、详略得当的剧情铺排

  陈烺在剧情上苦心经营地埋下伏笔、承接伏笔,制造误会、解开误会,制造巧合、前后呼应等等,从而为达到良好的戏剧效果服务。 这样多的布局与线索,若是构思不精,必然落得剧本前言不搭后语、伏笔空埋、巧合生硬的下场。 但《紫霞巾传奇》《花月痕传奇》却是条理清晰、不繁不赘,处处透着精细、巧妙,陈烺在构思上所费之心,可见一斑。 陈烺的传奇,虽然在剧情构造方面针线细密,又精心设置巧合等推动剧情发展,但在剧情的铺排上,却不会因为其精细的剧情结撰而显出冗长、繁琐之态,反而是作者深谙读者心理,处处详略得当,令人读来丝毫没有疲累、繁复之感。 陈烺是如何做到详略得当地铺排剧情的,以下诸例可窥一二。

  在《紫霞巾传奇》第十二折《赠巾》中,陆春英请香云将自己的和诗带与玉蛾,以请求玉蛾允婚。 但该折中并没有正面描写玉蛾如何看,说了什么,而是直接通过香云带给陆春英的回话,将玉蛾的评诗及订盟、赠巾等意愿传达给陆生。 第十四折《砌赃》中,祝念星安排云里手栽赃陆春英,第十五折《探监》剧情就直接转到施石琮去探望已经入狱的春英,其中略去了陆春英如何被陷害、如何入狱的过程,只用两人的谈话一带而过。 第十六折《聘蛾》中,祝念星让媒婆去崔家说亲,中间略去了媒婆到崔家如何说合、崔家如何应承等内容,而是直接由媒婆向祝念星的回话,来表现说媒的情形及崔家的态度。 剧中对玉蛾如何被赶车人卖到妓院,也未进行正面描写,而是在第十九折《守楼》里,由玉蛾一句话交代而过。 陆春英冤屈的洗雪,同样未正面描写,而是在第二十折《假婢》中,通过他与崔玉蛾的对话直接叙述。

  《花月痕传奇》第五折《嘱尼》中,魏道真和萧步月都请净慈说媒;第六折《重梦》中,直接由霍映花道出净慈为魏道真说媒,被她回绝之事,同时又疑惑萧步月为何未遣人说媒,避免了剧情的繁复。 第十一折《折标》中,萧步月捡到赏标,知道之前拾到的是霍映花的画,于是决定将画归还她,让她看到上面的题诗,然后再请净慈去说媒;第十二折《许婚》开场,霍映花就已经拿到了画卷,并未对归还画卷的过程进行详细交代。 此后,霍映花将自己的画作及和诗交给净慈,让她带给萧步月,表明若步月能写出原诗,则亲事可成;第十四折《梦拯》开场,由魏道真说出萧霍的婚事已成,中间省略了萧步月题出原诗、霍映花允婚、二人订婚等诸多细节,但省略得恰到好处,并未令剧情产生跳跃感。 第二十折《江遇》中,萧步月向父亲述说前情,以及父子二人向萧氏姑娘解说根由,都略去不表。 第二十二折《梅泄》中,净慈哄着岭梅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但并未细写岭梅的告知过程,而是称两人私下说话,然后直接转到第二天早上,由净慈将昨晚岭梅告知的魏道真奸计,有条不紊地叙述而出,使剧情不拖沓,又交代得清晰到位。 第三十折《女错》中,通过萧希颖之语,将萧步月还魂后的大致情况予以交代,省却了对萧霍二人魂会后,如何还魂等细节的正面描写,加快了剧情节奏。

  由以上分析可知,《紫霞巾传奇》、《花月痕传奇》中对剧情铺排的详略处理,基本是以避开正面描写为基础的,但不正面描写后如何处理,又主要分为以下四类。

  第一类,由当事人自己说出。 如《紫霞巾传奇》中,崔玉蛾如何被赶车人卖入青楼,陆春英如何沉冤昭雪,都是由当事人自己简要道出;《花月痕传奇》中,霍映花自己说出对魏道真求亲的拒绝,对萧步月求婚的盼望。

  第二类,由回话人叙述。 如《紫霞巾传奇》中,陆春英请香云帮忙向崔玉蛾表白求婚,由香云的回话,将崔玉蛾对陆春英的允婚之意、赠巾之愿传达出来,避免了正面细写。

  第三类,直接省略,留给读者想象。 如《花月痕传奇》中,萧步月归还画作给霍映花的过程被省略;萧步月对父亲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父子俩向萧氏姑娘说明的内容都被直接省略;萧步月重病之中如何来到钱塘、如何与父亲、叔叔相见等情节被省略。

  第四类,以旁观者的交代衔接。 如《花月痕传奇》中,省去对萧步月题原诗、霍映花允婚、二人订婚等情节的正面描写,直接由旁观者魏道真道出二人婚事已订的事实;以及萧步月、霍映花魂魄互换后,萧希颖对儿子还魂及之后情况的交代。

  陈烺在传奇剧情铺排上的详略处理,使得剧情能够从容不迫地发展,重点情节得以充分表现,恰当地迎合了读者的阅读心理,保证了他们阅读愉悦感的延续,避免了沉闷、滞涩、烦躁等情绪的产生。

  综上所述,陈烺传奇剧情之奇巧,是通过其灵活多变的巧合设置、针线绵密的剧情构撰及详略有序的剧情安排共同实现的,这些手法也使得全剧剧情呈现出波澜起伏、结构严密、顺畅自然的特点。 仅就剧情构思来看,陈烺的传奇也属于精工细刻的艺术品,而不论就创作态度,还是就创作技巧而言,他都无疑是一位值得我们敬佩的戏曲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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